Brokeback Mountain——最终章

老头儿道,“跟你这么说吧,我知道断背山在哪儿。他以为自己他妈的是哪根葱啊,家里的祖坟还不配埋他这大头蒜了。”

Jack的母亲把这话当耳边风,兀自道,“他生前每年都会回来一趟,就算他在德克萨斯成家之后也是一样,每次总要花上一个礼拜在牧场上帮他爹的忙,修个门啊收个干草什么的。我一直留着他的房间,归置得还跟他小时候那会儿一个样,这样他在天上看到了也欢喜。你不如上去他屋里看看,如果你想去的话。”

老头儿怒道,“我的忙从来没人帮过。Jack老念叨着‘Ennis del Mar’,他老念叨说‘就这几天了,我要领他上这儿来,我们俩能把这个一塌糊涂的鬼牧场倒饬得井井有条。’他有些半生不熟的点子,你俩要搬过这儿来,造个小木屋,帮我打理这个牧场,弄得风生水起的。然后呢,今年春天,他又说要带别人和他一起回来,造个住处,帮忙打理牧场,说那是他在德克萨斯的乡里,也是做牧场的,说那人要跟老婆掰了,跟他回来这儿。说他就这么说。不过Jack的点子多数都成不了,这个也一样。”

这下他终于知道了,那就是撬胎棍打的。他站起身,说道,他当然乐意去瞧瞧Jack的房间,他记起Jack以前跟他讲过的关于这老头儿的其中一个故事。Jack割过包皮(注:dick-clipped就是“那话儿被剃过头”的意思,怎么想也是割包皮,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这翻译成“小弟弟是歪的”啊!我的神啊),但老头儿没有;这叫做儿子的很是困扰——后者是在一个极难堪的情形下发现这个生理差异的。他当时大约三、四岁,他说道,总要到实在憋不住了才想到去厕所,手忙脚乱地搞掂那些钮扣,那个坐垫,乔准那玩意儿的高度,然后每一次都会洒一点在外面。老头儿常为这事儿大发雷霆,有一次雷霆变成了疯暴。“天啊,他差点没把我打成肉酱,掀翻我在浴室的地板上,拿他的皮带抽我。我心里想着他这是要宰了我啊。这时他发话了,‘你想知道泡在尿里是个啥滋味吗?我这就教给你,’说着他就掏出那家伙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遍,浇到湿透,然后扔了条毛巾给我叫我把地板给抹干喽,把我的衣服剥下来放到浴缸里去洗,又把毛巾洗得干干净净,我一直哭着喊着叫救命。但是就在他站着朝我头上淋下来的时候,我瞅到他身上有个东西是我没有的。我发现我被割过,这一割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就跟你被切了只耳朵或者身上被烙了个记号是一个意思。自打那以后,我跟他就怎么都不对盘。”

那间卧室,侯在一段陡峭的高低不平的楼梯的顶上,狭小而闷热,午后的阳光穿透西面的窗户泼进来,正射在那张紧挨着墙的窄窄的儿童床上,一张墨迹斑斑的写字台并着一张木头椅子,一把BB枪搁在床上方手工粗制的托架里。窗户底下是一条向南延伸的砾石小路,他突然意识到,在他成长的岁月中那曾是Jack唯一认得的路。在床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杂志上的旧照片——上面印着某个黑发的电影明星,身上的皮肤都已经变成紫红色的了。他能听到Jack的母亲在楼下打开水龙头,把水壶灌满,然后把它放回到炉子上,这中间还压着嗓子问了老头一个什么问题。

所谓衣柜就是一个浅浅的凹槽,里面打横架了一根木杆,一匹褪色的印花棉布穿上细绳就成了门帘,把房间余下的部分关在了外面。在这个衣柜里挂着两条牛仔裤,都烫得笔挺,整整齐齐地各自折挂在铁丝绕成的衣架上,在另一层上摆着一双已经穿烂了的打包牲口时穿的靴子——他觉得似曾相识。衣柜的北端是墙,有点轻微的凹陷,在这柜子里制造了一个稍为隐蔽的所在,挂在钉子上因久置而僵硬的,是一件衬衣。他把它从钉子上取下来。那是Jack的旧衬衣,在断背山上穿过。而袖子上干掉的血迹却是属于他的,从他的鼻子里喷出来的——在断背山上的最后那个下午,当时是Jack,在他们酒后又是揪又是摔的扭斗中,拿膝盖撞了Ennis的鼻子。Jack上去止血——血流得到处都是,两个人身上全沾了血——用的是他自己的衬衣袖子。然而血没止住,因为Ennis这个躺着的伤患突然蹿起来,在鸽子花(注:原作为wild columbine,学名为“加拿大耧斗花”,实在不能在此使用,故此用了俗名,此花形状与后文的wings folded是呼应的,请google之)丛中放倒了那位正在救死扶伤的天使,令他收起了双翼(注:原作"wings folded”,配合鸽子花和天使的形象,这一句其实很rp啊,请用心体会)。

他起初疑惑这件衬衣为什么这么沉手,后来看到原来里面还裹着一件,那一件的袖子妥妥贴贴地套在Jack的袖管里。那是他的格子衬衣。丢了,他本以为,很久以前落在那个该死的洗衣店了,他那件脏衬衣,口袋上的线也开了,扣子也不见了几颗,被Jack偷了来藏在Jack自己的衬衣里面,这一对儿就像两层皮肤,一层贴在另一层里面,两层变成一层。他把脸贴到衣料上,用嘴巴和鼻子一起慢慢深呼吸,盼着能找到哪怕一丝丝烟草味和山上鼠尾草的味道和Jack身上咸甜的体味,但是那上面没有真实的气味,只有对这个气味的记忆,只有想像中的断背山的魔力——而这魔力已荡然无存,残留的仅只有他现在捧在手中的这些。

末了那只领头羊拒不放Jack的骨灰走。“跟你这么说吧,我们家有祖坟,他得进那儿去。”Jack的母亲站在桌子边上拿着一个锋利的带锯齿的家伙削苹果。“再来啊。”她说道。

从那条像搓衣板似的路上颠簸南下,途中Ennis经过一块农村公墓,周围拿分羊用的铁丝做了个栅栏(注:sagging sheep wire我实在弄不懂是个什么东西),那一小块被栅栏圈住的野草地,有几块拿塑胶花装饰的碑,他可不愿去想Jack将来要进到那儿去,被埋在这么个悲凄的地方。

几个星期过后,他在周六把Stoutamire家的所有脏马毯都扔进他的小卡车,把它们送到快“停快洗车”,打开高压水龙头喷它们。等那些湿漉漉的干净马毯都被收进车厢,他步入Higgins的礼品铺子,立马在放明信片的托架上忙活起来。

“Ennis,你把我的明信片翻得底朝天究竟想找什么哪?”Linda Higgins说道,把一张湿淋淋的咖啡滤纸扔进垃圾箱。

“断背山的风景照。”

“在Fremont County那头(注:这是Colorado的一个牧场)?”

“不是,打这儿往北”

“我没订过这个系列。等我在订货单上记一笔。只要他们有,我就能给你搞到一百张。反正我也是该多进几种卡了。”

“一张就够了”Ennis说。

等明信片到手——三十美分——他就把它贴在自己的拖车上,四角都拿铜钉固定住。在它下面,他敲了个钉子,在钉子上他挂了一个铁丝衣架,两件旧衬衣就悬在衣架上。他往后退了一步,透过点点刺痛的泪水打量着这个组合。

“Jack,我发誓……”他说道,尽管Jack从来没要他就任何事发过誓,而且他自己本身也不是爱发誓的那种人。

自打那个时候,Jack就开始出现在他梦里头了,Jack还是跟他初见他时一个样儿,一头卷毛,笑笑的,有点龅牙,侃着什么要甩掉他的荷包起身去控制室的事(注:此句完全的不理解,原作为"talking about getting up off his pockets and int control zone",上帝啊,谁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个有一截匙柄伸出来,立在圆枕木上的豆子罐头也在梦里,造型卡通颜色刺目,给梦境平添了一分滑稽的猥亵。那个匙柄就是可以撬轮胎使的那种。他有时会在悲伤中醒来,有时醒来犹带一味陈制的喜悦和释怀;枕头有时是湿的,有时湿的则是床单。

在那些他所知的和那些他试图相信的之间隔着一片开阔地,但是他对它业已无计可施,而假如你搞不掂的话,你就只有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