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爷和弗哥

s06.baqpnkpk.170x170-75本月14号终于在salle pleyel见到了传说中的波爷。

对波爷一直也谈不上喜欢,只有音色清丽和情绪冷静这样的印象而已,不至于特意去看,放在套票里也完全不会嫌弃,甚至因于盛名还有“赚到”的感觉就是了。

虽然对“围观本尊”的好奇心不算旺盛,不过位置被安排在舞台侧面最靠前的一排,正对着休息室的门。自然注意到老爷子发顶秃得精光,周围一圈稀松的白发像快化尽的雪疏疏覆着;路走得很慢,两个肩膀端着,极单薄的身体微微佝偻还打着晃。中场休息和安可之前,老爷子一直在休息室里擦汗喝水,竟是让人觉得巴黎观众热情地一再鼓掌请人出来安可的行径有些过份。

一件事情做得好或不好,第一时间的责任不应该推在别人或者人力不可逆的因素上--即使抱持这样的原则,看到坐在琴凳上的波爷,难免暗想“这都是过古稀的人了”,想要苛刻的心立时尽去。他还在弹就已经足够了,呈现出来的结果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这可是观赏演奏家中活的传奇呢。

波爷弹琴很少有情绪高昂的时候吧。那天似乎又特别阴灰些,总有种挣扎不出的感觉。直到《葬礼进行曲》,那真是炉火纯青,自然而然地透出来,我本来已经恹恹的,也被这一段催出波澜,但是这样一来整体上又显得更脱离于大局。

中场休息过后是Debussy,这个程序安排是相当考量的:从Chopin的Prélude Op.45, Ballade n°2和 Sonate n°2过度到映像,起承转合。不过整个Prélude里我都在大走神。

Debussy真的很妙。有的时候会觉得他曲子里"空"的部分反倒比有声音的部分更重要,但偏偏“空”的部分只能由演奏者运用存乎一心,这种类似“飞白”的艺术效果触及东方审美的核心,反比那些费尽心思玩弄五调式的创作更得“东西合璧”的真意(是在审美哲学上的互通,艺术表达上的互补,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嫁接),按理说亚洲演奏家应该更得心顺手--毕竟是东方文化熏陶下长大的同时又受到西方美学的教育。
但实际上,整体上拿手Debussy的除了他的法国老乡外,似乎就是日本人了。Chopin在中日两国都很有受众,也都有高手,中国钢琴家就极少有以映像派见长的。这真是件很值得玩味的事。

波爷太清晰太有秩序,Debussy的光影矇动水彩渲透在波爷的手下成了版蚀画工笔画。

对波爷的感觉在安可阶段找回来了。也是Révolutionnaire和Sonate3真的熟,波爷的优点表现得更清楚。

演奏会上最糟糕的部分果断还是观众吧。我真是受不了在乐章间鼓掌的行径。这次又出了这种状况,巴黎的文化教育事业果然是受到经济危机的影响了吧。波爷在第一次乱鼓掌的时候做了个很可爱的“掩面”动作,好在观众也算受教。
好玩的是坐在我旁边的先生全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中场休息回来他人就不见了--莫不是以为中场休息就是全场表演结束了么?

在摇滚音乐会上观众从来不会在不适当的地方尖叫,不会以为吉他solo是前奏,大家都是以“喜欢”为动机,开开心心来的。“听古典音乐”这个概念实在给人——不仅是个人,乃至整个社会群体--的压力太大了,真的。成了“高大上”的指标,倒离单纯的快乐距离远了。

所以我今年最爱的专辑是David Fray的舒伯特。音乐瞬间和即兴曲,这些带有很高哼唱性的小品(一二三,大家一起唱!“我唧名叫做麦兜兜,我阿妈叫麦太太”),Fray用一种毫不追求戏剧表现的方式弹出来,就好像在某个小雨的午后,跟这个好看但也没有帅到攻击性的邻家小哥一起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他就掀开家里老钢琴很随意地玩起来。
没有什么巨大的主题,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或许有,但听的人不需要知道。可以坐到他身边,用头蹭他的肩膀也没关系,轻轻跟着哼也没关系,哼着哼着跑调了也没关系,他肯定不会恼,大约就回头冲你笑一下,依旧不急不徐地弹下一首。
然后可以抓着茶杯,拿着蛋糕,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雨,往窗户上呼水蒸汽玩。然后毫无羞愧感地在他的琴声中昏睡过去。

一点也不“高大上”,但是让人很享受。而且睡醒过来后,那些旋律仍依依分明。

这是一张把古典音乐做到跟流行音乐一样亲切又放松的专辑。很聪明的曲目选择,还有弹琴的那个人。Fray的技艺有多好我这种外行很难评断,但名演奏家其实很少擅长营造这种“私密”的氛围。千万人不过我们两个,听舒伯特如赏麦兜。温柔又随和。

愉快的音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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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热了没法睡,来说点不相干的事好了

自从脱离被KTV包围的环境后,离华语流行乐越来越远。都好几年没看金曲奖颁奖了。今年挺逗趣的,林宥嘉的粉丝做了一个偶像在金曲奖上的集锦,很细心地把最佳国语男演唱者萧敬腾都打了码消了音。于是好奇心起来,索性把这几年的金曲奖拢起来撸了一遍。

今年的最佳国语女演唱人是林忆莲。好久不见。干脆把助她得奖的新专辑《盖亚》下来听了一遍。开篇就是巴洛克。说不上的怪。林忆莲的声音里有种「经历风雨看透人生」的坚韧知性气质。好像一出道就是这样,唱些大气的伤情歌。不过仔细想想,其实都是李宗盛这样打理。但就是很合适,说到Sandy就想起唱着「为你我受冷风吹」却更多是倾诉而不怼怨不自艾的熟女。

制作人换成常石磊,明明是从小听大的声音,感觉上却完全不认得的样子。我是在听制作人而不是林忆莲。李宗盛前次帮杨宗纬做的专辑也是这个感觉——歌者只是台精致的音响,并无自我的个性与灵魂。然至少李宗盛本人是真有灵魂有阅历有故事想要说与人听的。常石磊似乎只是想跟听众喊话「看我很厉害吧!快来崇拜我!」如此而已。

然后莫名想到在罗马的旅程。我从小跟各路神祇相处和谐,不去苦恼祂们的有无,更不在意谁是老大谁是唯一。过意大利那么多次,进过无数教堂。这一趟大概实在太密集,尤其是在梵蒂冈,看到那么多信徒虔诚参跪,心里竟然突然冒出一个吐槽的声音说「所谓信仰本质上就是放弃自我意识吧」

放弃自己去分辨是非,放弃自己去思考对错,放弃自己去判断应否,拜从一个真主,奉其为唯一且完全正确的,遵行其制定的教条,以此为自己「爱」的证明。相信只要如此坚持下去,最终便可得到上帝的肯定与回馈。这根本就是追星不是么?

信徒们根本就是神祇的脑残粉啊!

这么说起来,好像根本没有人能回避「脑残粉」这个阶段。只是粉的对象、脑残程度和阶段维持长短的不同。我们好像真是泥胚做的,空心的。假使不给自己寻个偶像,天地茫茫,还真不晓得应该要往那个空的内里填放什么。可又不能这样一直空落下去,匹诺曹的愿望就是变成真的孩子么。但是木偶又怎么知道什么才叫「真的」孩子呢?总得找个标准才成啊。于是信上帝罢,于是拜偶像罢,把伊拉的标准作为理想型罢,努力把自己填塞成伊拉喜欢的样子。

脑残粉是这样的心。而上帝却又是怎样的心呢?说白了就是「永远信我吧!永远爱我吧!永远敬我吧!」这样。偶像也是这样罢。

那些说来动听的梦想。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够在这个时代留下痕迹的、远大高洁而崇尚的梦想们,也不过是为自己空虚的内里找个填补罢了。说我做这样事,说这些话,唱这首歌都是为了这个了不得的梦想。

就没有人说:我希望你们爱我。永远爱我。永远像现在这样脑残地爱着我。永远不要离开。因为我只有在你们的赞美与膜拜中才是真实存在的。其实我早已说完了所有的故事,穷尽了所有心事,麻木了所有感知。我早已不认得这世界,甚至不认得我自己了。

不止是上帝不止是偶像,过了脑残阶段的普通人们也是这样。在他人的眼光中生存着。说什么都是希望得到旁人的赞许,做什么都是渴求得到旁人的夸奖。所以才各种装腔作势,各式吹嘘炫耀。所谓逼格,所谓清新,所谓主流,全都是这么回事。好像我们本身只是个幻像,唯在爱慕的眼中才真实存在。

找到自我,并令其安好存活,并与之和睦共处,这其实很大的难题啊。每承认一分浅薄每坦率一份无能每暴露一寸阴暗,小人鱼就会渐渐变成泡沫消失。便只能死撑永不回头。

话说第一次听到张惠妹是《姐妹》。站开一步,仍旧觉得自雨生之后,再没有一个制作人真的看到她本来的样子。而她与那些只是「肖想」她「应该」是什么样的诸多制作人交手/往之后,仿佛也就接受了这样那样的设定。

一个既知你原貌,又可填补你内中空落的人,命运又总爱去捉弄。华语乐坛大体就是这么回事吧,并不是缺少梦想,并不是缺少才华,而是有许多故事在心中,能敞开胸怀对人诉,同时认得「我是谁」,又得到「知音人」相扶持的好姻缘少得太可怜。哈林哥的新歌听着反倒很顺耳。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能做什么事。不过有段时间玩兴没那么足而已。

「我是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问题咹。

当这个世界行将塌陷时,也只能是老贝了

昨天的演奏会经历太糟心了,而且钢琴家的粉丝又凶猛——织围脖时考虑到规避麻烦都已经神隐了人物和地点,居然还是被孜孜不倦地搜了出来,本来打不起劲头絮叨,谁想到今天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事: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顺带出某些国人奇特(且令人寒心)的生命价值观,伊郎地震再次提示地球开启震动模式,复旦投毒案又牵拖出二十年前的朱令悬案。

总之,天和人都不好。爆炸事件中那些不顾自身安危以救助伤者为先的善良无法抵销在此等活动中安置炸弹的恐怖份子的歹毒(热爱慢跑的人大概是都市中最崇尚健康最向往正能量的一群),朱令故事里百折不回的北大学生和无私相助的外国专家的热诚亦不能消解投毒者的阴恶。
「怎么有人能做出这种事?」我也嫉妒过,愤恨过,凶恶过——或者「过」可以替换成「着」——知道此中滋味,甚至天生的反人类反社会都能理解,就是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假如没有「社会」的契约、教育、规束,我们的本性究竟什么模样?果然还是跟狼相去无几么?

在这种更糟心的时候,也只能说老贝了。凶猛的粉丝神马的……国家的防火长城应该能保护我罢。

常去pleyel常迷路,反正我对自己的方向感已经完全绝望了。赶到时候入场铃已经打得震天价响。导座小哥看了票之后体贴地请我等一会,因为二楼空座不少,要是过了点还没人坐,我就可以在前排挑个更好的座位。开场后观察了一下,上座率大约是八成,就是说开演当天应该要有10E特价票放出来。但是后来据我了解,并没有。
另外凡纯演奏类,一般会当场给观众发放节目单,讲究点的会有曲目大体介绍(作曲家生平、创作背景、乐章特点)和演奏家简介(大体生平、成长背景、所得奖项),不讲究的至少也有个曲单,帮助观众更好地欣赏演出——即使对古典音乐一无所知的也能对号入座,至少知道这是在弹什么。但是这场演出,也没有。倒是有卖program,10E一本。后排老太太买了。她在翻的时候瞄我瞄了一眼,跟教堂演奏卖的那种差不多:16开小册子,铜版纸,单色印刷。但是教堂里那种3E一本,还附赠教堂简介和图册。不给节目单只卖program还要10E的,得是大型秀或者视觉类(歌舞剧、芭蕾舞、歌剧之类)演出,program得是抛光纸大开本内搭彩页附照片。
李云迪先森的演出经纪约之类的我不清楚,但是在法国这就算细节没有照顾好。对于演奏者来说,演出算是和观众直接交流的机会,当然还是能最大程度的利用起来双赢为好。另外这也是个文化环境和惯例的问题,别的演奏会都特价票都给节目单就你没有……这就不上道,说难听点有点吊起来卖的感觉。我作为观众,还没开始听呢,一上来就糟心。肖邦年不算(那个好像是法国文化部在弄,所有演出给的都是统一格式的彩印节目单),如果每年来巴黎都是这个做派的话,也就难怪在这里吃不开了。至于官网在此前打的那些宣传文章「一票难求」神马的,就不屑吐槽了。娱乐环境是这样没错,一行有一行的游戏规则,但该有的操守要知道底限,玩归玩别把自己弄脏了。当然假如事主不在乎,那就另一说了。

亚洲妹纸很多。开场前遇到一个中国妹纸和日本妹纸聊天。中场听到一群中国妹纸聚在一起聊天。追星的气氛一下子就很明确。反正「爱钢琴家」也可以成为「爱音乐」的动机,只要「有爱」就行,不用去给爱分个高低贵贱。但是在演奏会场听到某些对话还是颇令人发噱。好在法国佬多数听不懂中文。我则努力撑起正经脸,没有失礼到真的笑出声来(不是故意偷听,实在国语的穿透力强啊)

两首夜曲op 9开场。居然不像Polini了!这两年间是发生了神马(还是琴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踏板用得狠,混响有点大,之后弹老贝一直有这个问题(我坐二楼都一直听到踩踏板的声音)。但是音色居然很暖……所以应该还是发生了些神马吧。
no.1感觉在走神,推进的tempo很怪,也可能我习惯了那种冷的音色,突然发现跟期待不同就有点不习惯,需要调整一下。no.2才算入港。反正这首大家都爱弹,不同的人弹起来的幸福感不一样。这般喁喁呢喃如倾如诉,倒是有种幸福临界点的特殊情境,说是暧昧吧又好像很笃定的样子,说是相濡以沫又好像才刚刚相恋的状态。隔一层窗户纸最美。也是年青人才会这样弹,比大叔们反而更有意思。

《热情》出乎意料的好。尽管个人不喜欢低音轰响成一片的,但是狂风暴雨中一叶孤舟的情境历历。本来我攥着小拳头挺入戏的,就发生了本场演出最大坑爹事件:第一章里有一停,停长停短取决于弹琴的人,观众么应该屏住呼吸等下一轮风暴再来的,我正屏着呢,就听到有人鼓掌!
这!实!在!太!坑!爹!了!!!事后一路想也想不通:如果从来没有听过古典钢琴,那至少也要藏拙啊,「人不动我不动」都做不到么?这本来应该是一次普通的坑爹事件,但是身为中国人难免敏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偏偏就得是中国演奏家来的时候,偏偏就得是这个演奏家在国内红得堪比偶像明星的时候,偏偏就得是pleyel中国观众比例最大的时候,给来这一出!太!糟!心!不但打断我的感觉影响我的情绪,最坏的是导致我整整有几分钟都在糟心地胡思乱想——这下李云迪倒不会进bof名单,观众实在可以评为「年度最差观众」。
本来结尾应该很激动人心的,中间被那么一闹,我就激动不起来了。

趁中场休息努力整理了一下情绪。心说还好演奏过程中没见有闪光灯(或者我闭眼的时间比较多,没看到也说不定)周围坐的中国妹纸各种百无聊赖的样子但好歹没睡着。总之最坏的状况并没有发生。凡事总有个开始blahblahblah……如此心理建设起来,下半场遇到「一个乐章一鼓掌」的情况也就免疫了。

《悲怆》第一章有个「哀求」的段落很动人,一点没有CD里那种「雪白干净」的王孙公子味道了,这一段时间里的变化还挺明显的,总体来说是好事。剩下就都是混响太大的问题,一问一答该的层次我反正是听不清楚,又觉得闹心。这一章务必要高低一样清楚,不然真的很像喝醉了说糊话!单纯从处理上来说,这一首应该算最「政治正确」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末章也没有出现CD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平衡得很好。但我总归入不了戏。也可能是专注听剃须刀版本十几年已经根深蒂固了,没听到凌厉和庄严就觉得不幸福。

最后也是最好的,是《月光》。好就好在很私人。
大叔们会倾向把这首往大里弹,甚至把第一章弹出「夺命追魂锯」的恐慌感。是夜的第一章苦闷寂寞却不悲怨,有股「生当如此孤独」的意味,姐差点流一滴马尿。紧接着是极为坚定的第二章,每次低落打压之后,都各坚实地回来。一般要这么弹我该吐槽了——这是个失恋曲,而不是表白曲啊。不过放在上下文里居然显得很合理。好像……老贝要表白的话也就这态度了。一直被我嫌快的末章也就不出所料地、合情合理地燃了。
这一首,我总觉得是在讲「深夜行至一片迷雾环绕的森林,预感各种不好,但特么的被林中奇幻的光所吸引就死活想进去——>进去之后遇到了小倩也遭遇了姥姥——>拉着小倩夺命往出口的亮光夺命狂奔」类似这样的故事,最后是个什么ending取决于弹奏者。这样结结实实的happy ending又不是年少轻狂……激动地夹腿ing
话说钢琴家要是在恋爱ING的状态的话,这就堪称告白神作了。

就算第二天不上班也不会凑签售的热闹。对于「看本人到底长神马样」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所以也没有带望远镜)。反正就是很瘦,瓜子巴掌脸,自然卷得很萌(恨!同样是自然卷为神马我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谢幕结束后有个同胞妹纸上去送花(应该把妹纸拉上台抱一下的,在法国弄那么大束花不便宜啊!这种时候又僵硬害羞了)。这种事本来也不算出奇——演奏家有粉丝,粉丝给送花神马的——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起哄了(大约是个漂亮妹纸)。「偶像明星」的格调更加昭彰。
脸啊气质啊这些都是上天的恩赐,要是能用来吸睛从而把这些睛转移到自己在意的内涵物上,是很合理很应该的,不用反倒暴殄天物(所以最讨厌那些长得好看的成天叽叽歪歪「别把我当偶像看」之类的)。但是操作上似乎有哪里跑偏了。就譬如这一场出现的各种非关演奏者本人的状况,零零碎碎累加到一起,让人看他的定位就产生了偏差。这种偏差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

pleyel的演出水平不说,观众水平真是一年比一年差……我不想毫无依据地恶意地揣测国人,但真是其实别的演奏会也没出过这种事。大红的演奏家来,掌声乱入的情况是不少见,但是被嘘过一次之后就会乖觉,一整场都这么脱序的真没见过。我甚至都觉得上个月订钢琴演奏的套票我应该选A系列避开李云迪(的观众群),现在就只能希望明年别再出类似的事故了,观看环境不好真的很影响情绪。当然有可能明年我就不在巴黎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有他的套票会比较容易脱手吧,大概。

盲选结束,随便说点选秀节目的事

反正三爷走了之后果然弃AI,也看不顺眼他在别的选秀节目里吐槽,那就看the voice。跟自己说主要目的是听歌,不要跟时代太脱节了。

tv的赛制也确实让它火药味没那么重。尤其第一季,没观众多大的事,论坛上狗咬狗的情况比较少见。大家太太平平地听歌,想策略,赏基情。多好!当然要跟老牌子的AI抢收视,还是要接地气贴合美利坚文化,于是steal和观众投票都出来了。单纯从赛制上来说,battle结束之后,其实tv就跟ai完全一样了——选手全放在一起,由观众决定谁去谁留。

于是村夫Blake Shelton连赢两桩。从第一届基本是由coach选出的黑人rnb,到第二届由观众选出的黑人rnb,直到第三届观众选择了甜心pop-rock才说明nbc的翻身仗打成了——终于把ai的选手和观众都抢到手了。也预示着之后的冠军很可能会变成ai的既定模式——wgag(white guy with guitar)。再往后就会进入另一个「群众纷纷吐槽冠军,节目呈现疲态,被后起之秀所取代」的循环。不知道tv能撑多少季而已。

都是买了荷兰版权,tv和中国好声音在企划和制作上的高低最好的体现了娱乐产业的差距和流行文化的差异。

tv和ai对于观众来说其实差不多:看素人唱歌,给喜欢的选手投票。什么「本节目不问长相年龄」那都是糊弄人的。coach转过来常说一句话「你长得跟我想像的完全不同」。从选歌的路子、音乐的风格、声带的状态、表现方式上,这些老油子coach对歌者的年龄、种族、穿着风格、社会阶层心里多少有个谱。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村夫「听音辩萝莉」的神功,基本一来一个准,例无虚发!一过了盲选阶段,长相又变得很重要了。coach认为「没有前景」的就直接在battle里送去炮灰。如果实力差不多,那还是选长得好的年纪轻的能包装的。跟其他选透节目其实没两样。倒是站在参赛者的角度来看,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选coach相当于跟师傅,跟师傅混得好混得亲热,有时候比得到冠军来得更吃香。直接体现在节目效果上,就是选手给自己的「定位」更清晰更坚定,也更愿意去突破展现自己,以图谋未来的发展。前两季走得最顺的都不是冠军。

所以明面上的卖点是「盲选」,骨子里真正的与众不同处是在于「职业性」——能对自己有清晰定位的肯定超出「我喜欢唱歌」这种业余爱好阶段,听歌的层面不可与路人相比,表达方式一般也已经不会以KTV或者模仿秀自满。

tv在策划节目时非常老练地预见到这一点。以「细分市场」的原则,一来是更看重coach「唱」与「作」两方面综合的能力,二来是coach本身的定位就十分明确有借鉴性。骚当adam是乐队主唱算pop-rock界的,擦妈CA是巨肺唱将准pop,胖子Cee Lo跟村夫则更偏重「创作人」的身份,村夫当然就是country,剩下的类型胖子可以全包。这样搞乐队的、卖嗓门的、唱村歌的、极怪异的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胖子和CA走了之后,加上赛制改变,新来的狼姐shakira比CA的拉丁味重多了,usher说是制作推但是他的rnb定位太明确而且推出的最巨星是碧波……这真不好说。于是今年怪异的选手也宁可先骚当,造成了盲选后当队一支独秀的局面。其实算是tv的失招。狼姐很萌,就人脉来说也不比CA差(两个人都少年出道),阿射还是换回胖子比较好。

面对coach改组给节目带来的影响,tv也有所准备,今年卖腐又格外卖力,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向夫夫小剧场(前两季还有人喊「为毛不让夫夫挨着坐」,这一季连腐女都表示「受不了夫夫秀恩爱了!如果坐一起简直不知道闹成什么样,还叫不叫人看节目了!」)。从第一季可以看出来,制作组原本是想把骚当和CA凑成相爱相杀的一对——自从三爷和宝姨的CP之后评审/coach的奸情就变成美国选秀的固定卖点,没有奸情也要制作奸情。但是未曾想造就了美国电视史上迄今为止最为成功的基情(去年这两人是唯一入围美国好基友的直男组合……)。
这个事情主要怪村夫——凡是比他块头小的男歌手他都要调而戏之(村夫身高196,基本上也就cee lo那个体形能逃过魔掌)。骚当一开始还比较抗拒,在采访中称他们只有bro没有mance啦,他们之间是柏拉图式的友谊啊blahblahblah。他越是想闪,村夫逗弄得越欢,什么man crush啦she said it啦都出来了。在第一季选手比较弱的情况下(强手还是去ai或xfactor的多),他们的基情不知不觉变成tv最大的看点。tv自然顺水推舟下去。这真的是无心插柳。

村夫和骚当在这档节目之前彼此不认识。根本两个世界的人。村夫就是一典型的red neck形象。其实从节目上看是个很实诚又认真的,但他有种「嘿,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给大家逗个乐子不挺好」的潇洒劲头,故意给自己塑造「乡下老粗大酒鬼」的形象开玩笑(这是他最可爱的地方。假装不知道「大提琴」叫什么之类的)。骚当是德国后裔犹太人城里孩子穿价值600美元的洞洞老头衫扮潮男,会在被村夫逼着猎鸭子的时候「故意把枪打偏」。村夫除了村歌之外好像就不听别的(Nirvana都没听过你真是够了!),骚当根本不听村歌。
谁料想,用骚当的话说,他们一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有点friends里joey和chandler的意思。骚当各种敏感、细致、心肠软(每次有落选者洒泪他都会上去安慰),村夫各种蠢萌、幽默、没心没肺。但本质上都是很温暖的人(几季节目看下来能感觉得到)。两个人都喜欢钓鱼(想到骚当那句”I can’t quit you”真是无法直视)喜欢跳舞。于是在节目内外互相吐槽,爱的抱抱,「我爱你」张口就来,没事就(字面意义上地)粘在一起。再因为村夫的无节操恶趣味(摸大腿搂腰索吻神马的),又有了一层类似三爷宝姨的「性压力」。配合太美好的身高差(村夫那真是熊的体格)。一片玫瑰色。
然后骚当抵抗不过索性也就放开了。二三季把节操一路掉光,本季直接就变负。我都有几回以为骚当是玩真的了(你示爱的频率太高啊,阿当!)

天朝版的tv买了版权,导师的配置却只抄了三男一女的面子没抄到里子。
当然这跟中国的流行文化有关系。在美帝,听村歌和听电子的就是压根没交集的两群人。其中村歌是主流,占了唱片市场的四分之一。中国倒有人不屑村歌,但在美帝不能说村歌就低一头,人家是格莱美的常客。下里巴人是「俗」但不「差」。作为一个歌路很窄的coach,村夫给予选手技巧上的帮助不及CA,个性上的指点不如cee lo,选歌上的眼光不及骚当(的十分之一),赢那两季,尤其是上一季,最后放的大杀就是叫人唱村歌。管你硬摇软摇都村歌走起来,最后出来的效果都很好。亲民又不失选手本身的特色。村夫跟美国人民才是一条心。
在中国应该说pop是市场主流。问题就出在这个地方——在中国神马叫正经pop?村歌是美国根子上的文化(村夫的名曲hillbilly bone唱得分明,第一季有参赛者盲选时唱这歌,底下观众YEE-HAW!得不要太给力)法国的文化代表是chanson,前第一夫人就是唱这个的。这两种歌曲形式在本土很「流行」但是不被称为pop, indie也不是pop,摇滚也不是pop。在中国,没有这样明确的区分——民谣、摇滚、流行、爵士这样的音乐分类有,但是听众群基本混在一起。要说可以代表主流文化的,那应该是《最炫民族风》,但很少有人会在选秀节目上唱,唱了观众也不买账——至少网友不会买账的。真不知道中国在听歌买专辑的,跟看选透节目在网上骂的,难道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群体么?
而且认真要找做民谣或者做爵士的导师,你也找不到!能说得上名的,基本就是流行没错。但仔细翻一翻,还是能有一两个搞摇滚或者小清新的。结果呢,《中国好声音》就找个四个流行歌手,弄得最后唱爵士的都要哈林哥消化。下一季如果还是这个导师阵容,来参加的选手风格会更单一。小清新们尤其没有活路。
评委阵容其实台湾的〈超级偶像〉做得比较好,弄到了陈珊妮,小清新歌手们就有个去处。本来应该是「方言歌(台语、粤语、客家语)/民谣」、「小清新」、「摇滚」这样配搭才分工明确,但是再要考虑到「制作能力」和「知名度」的话,就是找不到。这个才是华语乐坛的悲哀,而不是缺少好声音。

说到台上互动的部分,哈林哥做过主持人,一个人把另外三个人的话都说了,俨然半个主持。他尽职尽责调动气氛那是没办法,另外三个——尤其是从头到尾拿着「不屑与尔等小民同列」的刘欢老师——根本指望不上。就是显得太刻意,像在走一个节目流程,火花出不来。〈星光大道〉的看点是陶子吐槽小胖,但那是纯粹的梗,故意制造的。台湾的选秀节目也好,大陆的选秀节目也好,评审也好导师也好,所呈现的个性都是被公司包装出来的个性,讨好的乖巧的做效果的,却看不到一丝半点真的能够被称为「真性情」的东西。
在缺少同类节目竞争的情况下一炮而红,现在竞争对手渐渐多起来,找不准市场定位又制作不出特别卖点的节目很容易就进入「疲倦期」。至于说通过这类型的选秀节目为中国歌坛输运新的血液新的人才?可别闹了!

我喜欢看cult片,却见不得人卖可怜——随便碎嘴下《我是歌手》

巴黎地铁上常有讨钱的,尤其上下班高峰。卖艺都如果技巧出色的话,会翻翻零钱;但是上来直说「我丢了工作上有老下有小」blahblahblah这种通常我都不会理。

有一次例外。是下班时间,六号线上,一个瘦得见腮见骨的小青年,穿件晃荡荡的T恤背个小包,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是专业讨饭的。但是我实在太饿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一节车厢他从头走到尾,几乎每个人都塞了些小钱或是饭票,有实在找不到碎钱的也有直接把手上的零食给他的。那男生始终低着头,轻声道谢。

后来果然就再没见过他。我偶尔也会想说他之后有没有找到工作,会不会再被逼迫到出此下策。这不是「救急救穷」的问题,除了几个老油条之外,能上得地铁讨钱的都说自己急。那个男生说的话寻常神情语气间有一种真挚的窘困、切实的「走投无路」,很容易让人想到自己需要帮助却拉不下面子开不了口的时候,想到自己终于开口请求的时候内心多么煎熬骄傲多么受挫,想到自己被逼到开口相求的时候若是被拒绝会多痛苦绝望。于是谁忍看他尊严涂地却空口而归?

前几天,也是六号线,上来一中年妇女,以极凄厉的声音带颤抖的哭腔讲述自己如何如何不幸,每隔两句就拉长调子s’il vous plait一记,我整个坐立不安,下一站就立刻逃也似地下了车,宁可等下一班。我同情她,但同时我又无法直视这类型的同情心——它并非出自同理心,而是来自于……survivor guilt。我并不想要这种感觉,却被那凄厉的声音颤抖的哭腔强加于心上。无法承受,又不肯妥协,就只有逃开——这是我强项。

这期《我是歌手》黄琦珊唱《剪爱》,我终于想通为什么总千百般看不上——更直白地说是「不想看上」她:明明那么优秀的技巧。她太像地铁上那个哭着s’il vous plait的妇女了。辛晓琪唱《领悟》,那是李宗盛依她的感情经历量身订做的;彭佳慧唱《走在红毯那一天》作曲的陈国华当时还是她男友,十几年的长跑他们却没能手拉手跑进礼堂。论心伤论心苦,哪个不伤哪个不苦?可以号可以哭——在私下里对着知己闺蜜,那里有热茶软语拥抱和肩膀等着。朋友是用来分享喜悦分担痛楚的。

但是站到台上,对着底下的观众,就不要泼水似的把自己的苦当头喷过去。那可都是陌生人啊,就这样哭这样号撕扯开衣服请大家围观陈年的伤痕……实在太超出人和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了。我是不知道其他人做何想——肯定也有人喜欢这样的,就像有些人必须要见乞讨者泪流满面以头抢地才觉得对方值得可怜,但是我个人实在不能忍刺晃晃「被侵犯」的不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突然涕泪横流对我诉情伤,那其实跟伊冷不丁给我看伊内裤的性质一样。

我并不想听到/看到这种东西。文字、影像、音乐工作者常表示「我有一个故事要说给你听」,很好,我们也喜欢听故事,在聆听的过程中,你倾诉我感受,是互相理解、治愈、安慰的过程,它首先要求一个基本的礼貌一种「契约」——给对方也给自己留一个可回避的空间。比如说你的爱情故事,床上的细节就不必讲出来了;说你的身体状况,马桶里的内容物就不必形容出来了;说你的家庭问题,父母的吵架内容就不必讲太深入了。

太私人的东西,会给听故事的人造成「被迫亲近」的压力。说故事的人假如太自我中心,全不管不顾听故事者的感受,一意只想吐出「我多惨」,这也就不复「互相」的过程,听故事的人反倒变成心理医生去分担甚至承当说故事者的悲惨痛苦——还得自己掏钱有没有!这种「自我陶醉」式的讲故事法,你倒是爽到了,观众却是来找自虐么?

确实会有观众喜欢。这种事总是镜像的。

我自己不会对陌生人甚至一般的朋友哭诉过,当然也就无法忍受一个陌生人对我来哭诉。就像我不耐烦故意煽情的影片,刻意狗血的桥段。「你哭啊!你哭啊!我都这么可怜了你怎么还不哭呢?」我非但不会哭,还会翻白眼。「痛苦」一旦被拿来搏求同情甚至喜爱,我就无法直视只能扭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书本可以合上,电影可以尿遁,所以说还是唱歌最糟糕了,听不下去你也得默默受着。幸亏我看的是网上视频,要是听现场大概只能强迫自己放空了罢。

勉强……也有勉强的快乐吧

vz-550ca8af-ba6d-416c-9d68-43ddf62f7f88 勉强没有幸福,不喜欢那就算了吧——对人也好对物也好,只要是在自己可掌握的范围内这点子洒脱自在该有。一些事职责所在或者形势所迫必须要做的,就好好的去做,但是仍然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喜欢。心,是最累不得的器官。

“觉得长跑好无聊怎么办?”–“那就别去跑呗。”
“看不懂后现代派的画怎么办?”–“那就别去看呗”
“欣赏不来古典音乐怎么办?”–“那就别去听呗”

这种事哪有非要“怎么办”的?不做又不会死,不做又不伤你半分品格不失你一点魂灵。做来觉得苦的话,何必自讨苦吃?
莫里哀喜欢嘲笑这些“自讨苦还吃得欢”的行为。你说好好的一枚财主,有好酒你就喝着有好肉你就吃着,哪怕是烧钱玩都行啊,非得学唱歌学跳舞学击剑学高级文化。Fontaine的目标观众群是小孩,所以编排和表演上更极尽夸张搞笑之能事,观众在底下乐不可支。
看着300多年前法国文豪针对某些放着舒坦日子不过非要打肿脸充贵族装高雅的暴发户的吐槽,我突然想到这期classica卷首的编辑吐槽语说“我们法国人啊,就是爱显摆自己与众不同。我们标榜自己不赶潮流,不听流行乐,不看商业片,不庆祝Verdi的150周年诞!”——看来硬装逼和硬装不逼,是普世的经久不衰的槽点,怎么着都有得吐。

社会人如我们,真的有所谓“发乎内心,自然而然”的兴趣爱好么?

昨天下午收到pleyel的邮件通知说晚上的节目又有票了。
说起来,这件事颇诡异。先是年初pleyel不知怎么想的给寄了春季节目单,搅发我兴致起来去官网上查日程,看到有意思的再询下票价——多数是看看10E的票还没有。这两排特惠座虽然在最后,却正对舞台,一条护栏和前面层层叠叠的座位隔开,拾两级台阶而上一览无余,即使头上封了天花板会影响到一点听感,但是这番自得其乐的趣味颇得我意——当然票价更可爱更令人喜欢,故此可想而知是非常抢手的,除非是天天蹲点守候,不然就要撞大运才能捡到两张。
郑明勋指挥马一,我掏荷包有点不甘愿——对指挥和曲目都没有偏爱,就没下单。隔了段时间再看已经变成“暂时无票”了,官网问说是否需要登记有票提醒,当时就顺手登记了。这种登记多数就没有下文,于是也没放心上。不曾想,居然在演出当天下午收到提醒,而且居然是从一等到特惠票都有!!!
想说不去对不起老天美意啊是吧,就下单了。到结账的时候又出了问题——pleyel的网上付款采用3D安全体系,就是说在输入卡号之后,会发送确认码到手机上,最后要再输入确认码才能完成交易。而偏偏手机当时就没电了,我抓耳挠腮半天也开不了短信。正当放弃之际,鬼使神差地又读了一遍确认信息,发现不是要确认码,而是要我给银行卡设定的“私人问题”的答案。
这戏可真够跌宕起伏的!

dt_defaut晚上如愿成行。其实10E的座竟然还有两个空位没人坐,奇也怪哉。

前半场是肖协二。我硬盘上倒是存着一套Ivo Pogorelić的专辑,不过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听下来总体感觉是拧巴。肖邦,女性化的也好,神经质的也罢,成熟稳重的也行,敏感多情的易可,温柔浪漫的最佳,反正我不预设限制(不像老贝)都可以接受,唯两样不行:冷硬和矫情。
Ivo跟郑明勋这一搭档,刚好两者都占了。乐队给人的感觉是深沉含蓄,需要钢琴带起情绪,偏偏钢琴冷淡之余还有些做作,于是现出“三十年夫妻,有没有感情都凑和着把日子过完吧”这样的疲态。尤其是第三乐章的那一段玛祖卡硬是半丝生气也无。
现场观众似乎喜欢这个演奏,我是鼓掌都有气无力,心说“好嘛,马一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这下可难熬了!”

没想到下半场居然神逆转!郑明勋显然是“控制狂”那个类型的指挥家,不像前两天听的Paavo Jarvi那样会放乐队go,于是他的指挥棒下连巴黎交响乐队都颇具军人气质,整支曲目金光灿灿却不是珠宝黄金的亮,而是刀剑的闪光,始终高昂着头。
他把器乐的层次和空间上的远近都处理得异常分明。我因注意力常不集中,除了听到烂的曲子能跟上,听不怎么熟悉的——特别是巨型的——就会时不时放空,所以结构清晰叙述力强各乐器之间的呼和明确的,比较容易带入戏——嗯,郑大叔这样处理,不是“带”而是“迫”入戏,根本不容半刻走神。
到暴风雨来的时候,就像一脸禁欲相的军官拔剑与人殊死肉搏,眼中起了野兽的杀意,制服也破了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衬衣,饶是如此一招一式仍然没有走样变形,英朗的脸上仍旧坚毅的表情……真是异常的鲜有的刺激!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夹着腿摇晃好一会儿了。之后这个主题复来又绷紧了上身复夹……

最后呼吸也急了心跳也快了脸也红了。这比摇滚演唱会都要燃!到结束的时候我几乎是尖叫着蹦起来。我边上坐着一个亚洲脸的妹子,手上拿着好多资料,在演奏前和中场都在翻看。但是从始至终,她似乎关心双数座那边的情况更甚于舞台,隔不三五就探头朝另一边张望(最后一排号中间因有一扇门,视线被门脊墙挡了一挡),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再就是卡着时间拍照。
我在全身发烫大力鼓掌的同时,心里是在想,如果要让神马人喜欢上交响乐喜欢上马勒,带伊来听这么一场演出就足够了,我不信丫不high!但是后来一眼瞥见那妹子,她就是真的不high

后来回家的路上,除了回味刚才郑大叔那“控制狂的性感”之外,也有无聊地猜测那亚洲妹子来到现场莫不是只因见票价便宜?因是韩国人来支持老乡?刚才的演奏会她觉得开心么?会不会说“欣赏不来怎么办”之类的话呢?以后还会再来吗?诸如此类的操了一把咸鸭蛋的心。

所以今天看完剧的感想倒是:想要努力去喜欢什么东西什么人,有这样一个目标奔着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中国有想要这样勉强的人,都还找不到可去勉强的地方可以勉强的机会。巴黎有pleyel,有cite de la musique,有champ elysee厅,有那么多适合办独奏协奏的教堂,louvre和orsay还有自己的音乐厅,palais de congres和bercy都是用来办大型秀的,时不时就有活动有特惠座有特价票。
不像中国各地方政府,凡弄个剧院音乐厅都要大要豪华要多功能合一,弄个演奏会都要多多有名的多多大牌的,最后往往搞得很贵,让普通人勉强不起。有能够去“勉强”的条件,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了。你们这些法国人就别臭显摆了。

快板的郎朗,行板的李云迪

嘛,虽然在天朝防火墙的屏蔽之下,姐这一亩三分小菜园相对公共blog要安全得多,但是这两位——尤其后一位——最近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于是正文前还是要吼一嗓子:脑残勿入啊!!!粉丝勿入啊啊!!!黑子勿入啊啊啊!!!
姐天生冷漠难自弃(仍然在努力中),这辈子倒是经历过无缘无故的爱,但从来没有尝试过无缘无故的恨——或者有缘有故的恨,实在没有这种闲置的能量与粉斗与黑斗其乐无穷。以下就是最近撸了两本小传,恰好两位又都是同龄人,留一笔读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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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明面上看是在讲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武功(aka:竞技体育)有个输赢标准,拳头上就见真章,最后总得有一个趴下的;文章(包括艺术)并没有杠杠的指标,在同个档次之内的差异只取决于受众的感知,最后也不需要非要哪个趴下。

但是啊但是,按照语意常态,这话的重点是在后半句,主要还是激人争胜用的。而中国人好像是很激不得。

所以道理固然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没错。
但在现实生活中,倒是竞技体育的对手——至少在表面上——比较容易做出“参与第一,比赛第二”的姿态。当年纳豆小德一场拉锯战,虽然冠亚军之间差着上百积分百万奖金,两家粉丝却是握手言欢——你气或者不气,赛果就在那里,气也白气。能这样简单分出胜负的,省了围观者的情绪。
反观文艺界,那才叫“贵圈太乱”。纵然有比赛,那赛果也是极大程度上人为决定的,不像网球出线就是出线挂网就是挂网明明白白的。在这个缺少“客观标准”支持的世界里,某个领域就会形成这一种氛围:围观群众分开站队,摇旗呐喊,甚至老拳相向,以为哪边人多声音大打得猛,哪边就是赢了,自己处在获胜的阵营里与有荣焉。

显然,这种行为毫无逻辑可言。我看没有逻辑的事情向来很不顺眼。所以打从标题中这两家粉丝纠斗厮打开始——那差不多也是我开始正儿八经听钢琴曲的时候——姐就刻意回避所有关于这两位的评论:闹心!!!
反正也不是真·古典爱好者,所以身为“八卦达人”对这两位就一直处在“知道他们是弹琴的,如果能凑上演出又拿到便宜票,也许会去。其他的我神马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状态中。清静真好。

真要说个人偏好的话,最初我其实比较喜欢郎桑:因为他比较有趣,像节假日里扑闪着大眼睛渴等着大人一声令下就使出深身解数表演看家本领以娱宾客的小孩纸:唱歌也许会把歌星的架子端得太过,朗诵也许会把个别重音喊破,但整体来说唱得很到位读得很给力又不受拘束,好玩。
但是我也就是现场拍拍手,印象中是没有好好收过人家的专辑。每次要下手总是会找到借口再摘出来(作为资深铁杆颜控,这借口也很容易找)。总觉得隔了一层,我觉得他很有趣,偶尔碰个面不错,但是并没有生出想要成为朋友常会久谈的意愿。

第一次听李云迪现场是肖邦年,带着成见去的。有一个moment,是一首玛祖卡,33号或者56号记不得曲名,令到我完全不走神而且暂时关闭小剧场,心有所动。乃至回到第一时间到amazon上找这首曲子的录音版(结果还是个冷门!)我是个很固执的家伙,一旦有了成见轻易不会易辙。但是那天回来之后有专门记一笔——“李先森,我错了”。尽管与某种古典乐曲对接上,这种机缘对我来说是很罕有的,亦很珍惜(所以去收了好几个马祖卡全集),但毕竟不到乐迷的等级,后来倒是也没有太多去关注。

2010之后,这两位在我偏好的程度上已经相当——相比之下,更愿意看有趣的那位的演奏会,更喜欢收亲近的那位的专辑。直到国民西皮这一出大戏上演……当然这是题外。

肖邦金奖十年之后,李云迪在欧洲被称为“(郎朗之外的)另一个中国人”。那场演奏会在法国得到的风评也不尽好。在演奏会这种需要和观众充分互动交流的场合,他应该是一些人觉得疏离及无聊。而我这么怕无聊的人,竟然意外觉得很好。
这是音乐美术电影……与观众之间无法解释的因缘。这些不能解释,亦是这些事物及我们与之邂逅的过程中最为曼妙的地方。简单粗暴地要去分个好坏对错优劣,是焚琴煮鹤。

偏偏有好几年,直到现在,这两位钢琴家被圈在角力场中。四周满了杀红眼的观众。捧一个的同时必须要踩另一个几脚,喜欢一个的话自动要讨厌另一个。粉丝、媒体、甚至乐评人,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戾气腾腾。好像中华大地,硬是只能有一个弹钢琴的,不然伊拉就觉不痛快不舒畅不得劲……

我一直没能参透这场擂台赛最初开锣的主要因由。欧洲国家多有一流钢琴家也没见如此明争暗斗。要都是这种王不见王有你没我的心态,肖邦当年都出道不了。必然是有些“中国特色”杂在这段故事里。直到读完两位的传记:郎朗的是自传《千里之行》,李云迪的是他传《中国钢琴神话》,这才有了个概念。
郎朗算是北腿(沈阳人北京漂)李云迪算是南拳(重庆人深圳漂),前者是私营企业(自费参加各种比赛),后者是国营机构(公派参加国际大赛),一个是外加工产品(在美国成名之后才出口转内销),一个是“中国制造”(赢了肖邦大赛之后才出国留学),一面是美国现代外放个性化风格,一面是欧洲古典内敛雅致型做派。
从地域上从意识形态上从爱国主义上从民族尊严上从文化认同上,简直是360度全方面无死角地可以拿针尖去对麦芒。以上任何一方面倾向性严重又不情愿跳出来讲明的,都可以拿他们俩当枪使。

和两位都是同龄人。就生活经历和心理层面上,感得郎朗离得更近些。
可能是同个星座的关系,在读完那本他用(从访谈来看其实也不大好的)英语口述,被美国人文字整理完毕,再翻译成汉语的自传之后,我理解他的表演欲,渴望被认同的迫切,被父辈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压力;他想像中的小世界,那个世界里他随时可呼唤可仰仗的英雄们,甚至他与双亲之间纠结的感情联系。
以前也常常内心OS笑他的肢体表情太过夸张。现在想来,我在身处某些情境时也会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脑内小剧场全开,有时在大马路上就自己跟自己对话起来,七情上面。他的童年经历,比我还要寂寞艰难得多,而我至今仍然会时不时需要幻想的世界,似乎也没有神马立场再吐槽人家。

相比之下,可能是他人记述,没有什么第一人称心理描写的关系,李云迪的人生未免显得过于顺遂。
郎朗弹琴的资本要好得多(手大体壮),要说练习的辛苦勤奋程度应该更有甚之(以郎爸的疯狂推断),却为了考音乐学院差点被亲生老子推去跳楼,为了出国比赛背负重债,到了美国之后为了等演出机会几近抓狂。
相较之下,一双小手(以职业钢琴家而言)其实先天条件并不好的李云迪,学手风琴就顺顺地拿了奖,转学钢琴之后又顺顺地跟了但昭义,跟老师去深圳之后顺顺地入了学,顺顺地被公派出国比赛,然后肖邦冠军顺顺的演出机会。
这样顺顺地少年得志也就算了,还长得好看……这泥妹是想气死谁啊?!

可能是后天这样迥然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两个人截然不同的风格与音乐投射。当然他们都爱音乐爱弹琴爱表演,但是郎朗对“第一名”的执着恐怕是李云迪永远无法体会的。
对郎朗来说,武无第二琴也没有,所以他自传里说到英雄用的形容词都是“战无不胜,不能打败”的,他的业余爱好是阴毛阳谋销烟弥漫的二战史。他总是把“弹琴”比作一场战争,把同侪当成必须打趴下的对手,把提升琴技的过程当成一项“集八大侠独门奇学于一身,融会贯通自成一派,从此打遍天下无敌手,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武功。
弹琴这件事对于他的快乐,有多少是因为他自知天赋于此自信可以在这个领域中击败所有高手独临顶峰的战斗欲胜利欲得满足呢?而这些战斗欲胜利欲中又有多少是起自在其他方面缺乏足够的称赞与信心,害怕失去这一技能,失去在这一领域中称霸问王的希望后,自己从此一无是处呢?
这是心理学家的问题。

不过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郎朗对他人缺乏信赖。“嫉妒”一词在书中出现的机率很高。无论是恩师琴友评委,只要是不认同他演奏的,妨碍他上升进迁的,都是“嫉妒”都是“别有用心”。唯有父母是他绝对信任的“战友”,全心全意帮助他“制霸武林”的盟军。
他再怎么敬重的老师给出“暂停比赛”的要求后,他还是选择相信爸爸的意见。在郎爸要离开美国时,郎朗苦求其留下,书中写道“不知道没有他要怎么办”,但其时郎爸英语不行在事业上已经帮不上神马大忙,而郎朗业已成年满可以独立生活了,所谓“不知道怎么办”就是怕从此孤军奋战而已。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所有非我族类”这种心态我很忌讳,其负能量太过强大,一朝抱起以某之心力只怕无法再去面对这个世界。这可能是对郎朗始终“隔着一层”的原因。我所依赖着度过童年的英雄们之所以成为心中的支柱,并非因为他们“战无不胜”,而是他们始终在克服自身的障碍,始终想着照拂这个世界关爱其他的人。
当他在与他的英雄们对话时,我的英雄们则以为,那种“遇佛杀佛”的决心,那种只是为了击倒对手而发出的力量,虽然壮丽雄奇,却也另人感到不安,并且最终在一片废墟之上难免空虚。

而拒绝母亲陪读独闯欧洲的李云迪,似乎又对这个世界过于有安全感。
很多事,我们不需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感悟,然灵性总有不及的地方。浪漫伤感敏锐沉思惜别沉醉这些情绪,是可以用看用听用想像去触及的。但是久居幽暗的惊恐无助绝望窒息……等等此类,也许当事人也觉得能够模仿揣测,但是从真正经历过的人耳中听来,或许失真。
美食佳酿靓车名表的灵感永远是精致纤细奇巧,而一些音乐家的人生中,很多普通听众的记忆中,有粗砺的丑陋的崎岖的部分,这些也在会在音乐里。爱生活,不仅是光鲜亮丽的花园,也应该学会欣赏疾风暴雨的季节,c’est la vie。
所以虽然一场演奏会上有了对接的时刻,真的拿他贝多芬的CD来听,总觉得少了点艰辛(我现在确信《月光》应该是个恐怖片)。有意思的是前不久收了他的普二,那也是个冷门的曲子,一股子神秘幽深不安恐惧的气氛,竟然又有,到了拉威尔又好像调色盘里单调了些。说到难以预测……

以钢琴家而言,两位都还年青,未来的十年或许才是决定性的。其实对比两个人的生活,也是颇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有一位严厉的家长督促练习(郎爸肯定更疯狂),为了求学必需忍受与双亲之一两地分居的痛苦,都曾经在陌生的城市里租着廉价房艰苦度日,都曾经只身异国寻找未来的职业方向,都自觉缺少普通人的生活体验。如果不是被摆到对立面王不见王,两人说不定会有共同语言。

从Sugar Man到莫扎特

唔,上周末看的,不说又该撇了。

以“爱看电影”自居的人,每到年底,就跟到了三十岁还没有下家的女性受到无形的催婚压力一样患上“十大”综合症,神马最佳最差最爱最厌都要搞个排名出来。这个过程,当然也是跟大龄青年找结婚对象一样——有的人干起来像排泄,还有的人则像便秘。

我是属于“拉不出就别勉强了,等到有屎意再说罢”的那型,所以去年底以半搞笑的心情开了张“个人十佳”,末了还把“记录片”的名额空出来。然后年初就遭遇这片儿,加上主人公的故事内容,肿么都觉得——冥冥中啊也许真有神吧。

果然电影也好结婚也好便秘也好,都顺其自然吧。要到的终究会到的。

XP SUGAR MAN 120 与其说电影拍得有多厉害,应该是说Rodriguez这一生实在放荡不羁太传奇,而影片只是恰如其分地组织材料,通过设置悬念(Rodriguez的死因)–>介绍人物–>揭示谜底–>解析人物这样流畅地推进,适当好处地表现了主人公的厉害而已。
一个墨西哥后裔以他在美国底特律所见所闻的底层民众生活为灵感写成歌,虽然受到专业人士的欣赏与肯定,奈何因为种种问题(宣传和种族问题吧,猜测是)在本土卖不动,却飘洋过海在另一片大陆上成为年轻爱乐族群中“圣经”般的存在,不仅传唱不息,甚至号召了年轻一代的反抗精神推动了反种族隔离运动,改变了一个国家的面貌。直到25年后,南非人还在苦苦寻找这位偶像的消息。

我坐在电影院里想“这个故事有种熟悉的气味”。《海国图志》也是一样境遇。只不过那个时代别说没有人肉引擎社交网络,日本人也不能拍一部电影“寻找魏源”来告诉中国人“你们错过了”。电影,是在处理这种题材的时候,特别显出它比前六种艺术了不起的地方——通俗直观散播讯息的效率高面积大。

这部电影过后,Rodriguez的名字和他的专辑在amazon啊youtube啊上的搜索量一定大增,而一种虽然不比电影直观信息量充沛,但是同样通俗且散播效率更高面积更广的艺术——歌曲,就此将通过其自身的魅力,继续延续扩展影片的讯息。

很奇妙的良性循环。

气味和声音,人类在还不会说话没有进化出对称的拇指的时候依赖它们交流,所以这两者至今是最强的记忆系统最直接的感情按钮。气味比较微妙(《香水谋杀案》虽然是小说,但就人类嗅觉这个课题来说,气味对人的控制力确实最强的超越理性的存在),声音相比更易解析易复制易制造,还不会书写的年代我们就用乐声来指挥战争用歌声来追求配偶。成千上百年的努力后,人类多少掌握了声音与感情的密码,又反过来以既有密码本训练理性思维对音乐的反应。自此,音乐可自称能照进灵魂,是为“心声”。

当一个人两个人成千上万人共同的“心声”被齐声唱出,就会形成一种群体效应仿佛物理共振一样影响旁人的心弦。而唱歌不用纸笔不耗胶片,只要一谱在手,就无法阻止——就算封了嘴你也不能防着人家在心里哼哼在浴室里哼哼在被窝里哼哼。正如Gance的《拿破仑传》里一句台词,是皇帝确实对马赛曲的作者说过的:“先生的歌曲可抵过我无数枪炮”。

流行歌曲,是有这样兵不血刃而夺敌首的力量。这一首《马塞曲》唱过大革命,二次革命,五月流血周,唱到一战二战,直到今天游行示威典礼庆贺,法国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手挽手来上一段,一唱就有人泪流满面。

歌词是诗,人会自然注意去听内容,而曲子能传递记忆煽动感情,如果两者搭配得当,听的人不但能更好地理解感受词的意思,而且会不时重听回味,传唱哼颂,反复加强心理暗示并自动扩散其传播范围——中学时我们都表示背东坡先生的词很苦逼,自从有了王菲的那首歌之后考试时凡有填写《水调歌头》部分就可听到好多人同时哼哼。也就不难理解,为神马发展邪教必有的技能之一是“抱着吉它唱小曲”——上帝死去之后,这些哼小曲的是行走在人间的先知。

所以看一个国家的人在听神马歌,便可知其时代精神。反过来看一个国家的音乐人在做神马曲,亦可卜其前途未来。

一如Rodriguez红极时期的南非,我朝曾经过一个“如何鉴别黄色歌曲”以防范那些伤情怀悲别离的歌侵蚀“革命精神”的时代。最终还是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和伴随民主墙而起的摇滚狂潮,因满足了大家对美好爱情,对人间温暖,对世道正义,对自由公平的向往,而传唱流存。
80后在大学时仍然会聚啸“我一无所有,你是否愿意跟我走”会狂吼“当灵魂赤裸在苍凉的天和地,我只有选择坚强来拯救我自己”一些比我们还年长的歌。而这个时代估计也就到吾辈打住了。虽然网络时代其实没有神马是真禁得住的——文章可以设关键字敏感词,电影可以禁播剪刀手封下载,唯“禁歌单”向来只是个摆设;只不过现时没人写太不和谐的歌,听来听去不过就是“想恋爱”–>“恋爱中”–>“失恋”罢了。

当年那些音乐人许如Rodriguez一般蛰伏,静候惊蛰的时节。当然也会有很多人耐不得这寂寞。

一夕被成名之后,开过演唱会受到追捧的Rodriguez并没有动过就此移居到南非,从此享受一把巨星待遇的念头。固执地留在美国,过平常一般无二的生活。这很难能。荣誉比金钱尤难拒绝。鲜花掌声,不仅让你觉得与众不同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那些关注的目光那些兴奋的尖叫,让你觉得自己被许多人所理解着爱戴着——这世上还有神马比“被理解与被爱”更难拒绝的么?
年轻时立志“作家必须清苦”的Beauvoir曾在虚荣面前挣扎,所苦的也不过就是“受到认可”罢了。Sartre是清寡到底不曾动摇的。许是这般缘故,她是他的海狸,而他是她的老师——她想要他的认同,他却神马都不想。无欲则刚,是一种……只有搞哲学的人才能如此轻摇慢步就达到的境界吧。

比较好玩的是,当天晚上接着这场介绍“将生活中的苦难呈现为动人音乐”的纪录片后,是到Madeleine教堂听Mozart的requiem。对于莫扎特,我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肯放弃就对了。这次仍然没有接上暗号……

其实个人觉得老贝之前的西方音乐家,东方人不是那么容易能对上话的。

我们古代虽然也有礼乐,但那都是特殊场合用的。民间除了“助兴”小曲外,凡正儿八经演奏的多是“自白”用的表达最私密的想法——都不一定要给神马人听,天知地知足矣,跟说给树洞一个意思。发展到后来连乐器都演化出“假如有人在旁偷听弦会自己断掉”这一手西方弦乐绝不具备的特色神技。
广陵散也好,凤求凰也罢,都是最贴心的甚至张开嘴都说不出来的话放在里面,最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围观。所以才有摔琴挂剑这样的“美谈”,无人知己是清冷,知己两个就太多,一个可足平生。否则倒显得自己的曲子隐蔽性不好。所以民乐合奏通常只能一味热闹——乐器的设计本身就是用来“私曲款递”的,顶多也就是“琴瑟合鸣”二重奏了,要集体“大和谐”很奇怪。

但是西方人古来就把音乐当洗脑教化工具善加使用,充分发展其“社会功能”,就喜欢大家一起上。巴赫海顿都是“献给上帝”的,别说自己的小情小意不会放到里面,神马民间疾苦世井百态也嫌低俗。后世解读他们从来不把其个人脾性往里扯太多,也就遇到老贝的曲子就特别爱说他“个性倔强”云云。
当然老贝本身性格是很拗。但是一个搞音乐的,耳朵都聋了,还不肯放弃,不是神马“老子就是要扼死命运”这种偏执能解释通的。比方我哪天要是双手齐废,却还死乞白赖要当程序猿,就为了跟老天过不去么显示我能么?不不不,必需我要对代码有一种信念,一种就算跟上天对干到底也不能放弃的信念,我信它能改变这个世界拯救苦厄的信念。唯有此,我才有绝不放弃的坚持。
比起老贝,这世上有的是更苦的人。他本身是在社会底层中长大的,虽然后来受到权贵赏识,仍然把那些养不活孩子的,生病无法医治的,有志无法伸展的苦者认为“自己人”。他要是只用音乐来“表白自我”就不会有那些拖着拽着顶着也不让倒下的气力。
自白肯定是有的,但我相信主要的目的还是“宽慰与激励”那些物质条件匮乏又不能识字读书的人。跟教堂音乐还是同样的用处,只是他的目的不在“赞美上帝颂扬吾主”从而教化民众,他感召“展现抗争讴歌英雄”从而给予那些更苦的人以活下去撑开光明的勇气。

说是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的过渡者,其实是从神坛把音乐的火种带回到人间。老贝做的,在当时也被海顿批评为“迎合俗趣”,殊不知正是因为这等“俗趣”,听民间的疾苦道民众的声音给人群以力量,让他成为最受落的音乐家(我都不用在前面加“古典”两个字)。当年从贝五中听到的“生之勇气”不是在听一个人的自白,而是在听半个神明的呼示:命运不是在敲一个人的门,而是饥寒病苦拍打着所有人的门,是时代的剑悬在我们头上由我们决定其落下的方向是否斩出一个光明。
到浪漫主义时期,西方音乐开始私人化,用来展现作曲者个人的感受和情绪。从而跟东方的音乐传统是对接上了——尤其是印象派这路受到东方美学影响的运动流行开。以全世界范围来说,从这个时期到现代的西方古典音乐最受欢迎也就不难理解了,人类的感情总是相通的。
而要倒翻过去,从赋格的艺术中感知数学的和谐从而体验到神的存在,这个实在有点文化和审美上的障碍……巴赫虽然没有“世俗趣味”,作为理工生倒还可以勉力领略结构美。莫扎特我就从来摸不到门在哪里~~~看传记也是完全没用。神马天堂的和谐,云云的,表示无能为力啊,我看不见啊!!!这位天才到底是在想些神马?

歌唱者&创造者

现在大中华地区最夯的音乐/真人秀节目就是《中国好声音》。以前是《超级星光大道》。再往前有《超级女生》。每个站到台上的人都说差不多的话,类似“我觉得做音乐很快乐”,或者“我有一个音乐梦”,云云。女生也好,大道也罢,并没有出过真正的音乐人,撑死了也就是能自己写两首曲子的歌唱者。

音乐成就了这些歌唱者的明星梦,给伊拉捎去名利,或许还有快乐。至于听众呢,这些歌唱者带给听众的是什么?一些娱乐,一点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一个遥远的用于寄托相思发泄狂热倾注宗教式的奉献式的爱的对象。一场游戏与一场梦。年少时都幻想过当明星,也迷恋过个把偶像。人不傻X枉少年。

姐少年时没怎么迷过偶像。天生冷血吧,一码归一码分得很清楚。那个时代有一名歌唱者,宛如男童纯真明亮的声音放到中世纪就命定要奉祭给上帝的,根本不适合唱什么痴迷颓废我爱你你给我发卡之类的情歌。所以他总是在励志或者在呼吁偶尔也会愤怒。中音区很漂亮,到高音的时候声带拉紧愈发的亮且有金属色却收发自如不破不变不虚,让人觉得“未到尽头”。我曾在最苦闷艰难的时候从这个声音里得到安慰与力量。

后来这个唱歌的人死了。我很排斥将死者的光环无限放大顶礼膜拜的造神行径,对某些张国荣的粉丝敬而远之心实鄙之(希斯莱杰和MJ的脑残粉这两年颇有继承荣迷衣钵的)。所以要先说,张雨生极其矮小,长得也不俊俏,而且他的低音区跟我一样。

很多时间以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一度靠发型和眼镜辨认,看到《还是朋友》的MTV里那个中分大卷披肩发时要听声音才敢相认。买《口是心非》的时候他还没有出意外。当时只是觉得封面设计得很好玩,是长鼻子的匹诺曹。后来看MTV发现他把头发染金了,还挺好看的。大概是唯一我觉得跟金发很衬的亚洲人。主打歌的歌词很对胃——大量排比。

听到新闻的时候难过,因为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歌唱者。他是66年生的,死于97年,生命停在了31岁半。我是82年生的,97那年15岁,继续过一个个生日,每年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密集地放他的歌,这样一年年缩小同他的年龄差距。从不明所以只是凭直觉地喜欢《河》的歌词,到有点害羞地懂得歌词的意思,到从歌曲前后段的编曲上听出来其实也不单纯是在说男欢女爱而是讲文化与传承。

今年又到密集听张雨生的时候,突然发觉我们几乎要同岁了。以前我依赖他,当是温柔亲切正直热爱和平的哥哥。过了十五年,听懂了歌词会听编曲知道技巧,才发现他二十来岁的时候从人生中悟到远比我多,他把那些都消化了,用去更专注地做自己在意的事,因此即便同岁甚至更老,我仍然依赖他。仿佛是隔着时空,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透彻地理解着。

当过了迷恋偶像的年纪,甚至开始嘲笑自己年少痴狂行径的时候,反而常常产生爱上张雨生的感觉,不是罗浪蒂克式的爱法,觉得那么安心地托付过,在需要的时候毫无顾忌地依靠过,这些所得到的在自己心里多年收拾萌长之后,希望能够回赠于他。这不是光靠一把好声音就能达成。创造者完成了灵魂,将之交付与歌唱者呈现,前者的坦率后者的诚实及互相的信任与了解会造成与听者沟通的第一道障碍。定要创造者与歌唱者二合为一,并且对自己诚实对他人坦率。

《卡拉OK·台北·我》据说当年卖得极惨。假使没有那场意外,《口是心非》大概也卖不过五万。假使张雨生活到现在,会不会也要为宣传专辑上康熙来了卖弄他的高音或者被逼问绯闻?会不会成为哪个选秀节目的评审或者导师?应该是已经结婚生子有家计要抗了吧。但我老觉得他其实更适合出家。

现在看《如燕盘旋而来的思念》被出成限量版,就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宝哥不是用限量拿翘的那种人,音乐做出来就是倾诉用的。多点人听到就多点人懂点,多点人懂得就少一分寂寞,少一分寂寞心里就温和些。以前曾经专门看淡水到底在台湾的那里,然后幻想那边的自然环境一定宜居——这样看我还是挺狂热的一歌迷,只是表现方式比较奇特罢了。

thriller live

因为不是MJ的粉,是抱着“看经典歌曲串烧”的心情去的,结果在现场燃起来了。

在漆黑中荧亮的舞台,MJ细细碎碎的尖叫/喘息声,超大声的电子乐器(出来的时候我估计自己至少损失了百分之三十的听力,耳朵整个嗡嗡作响),还有身着亮片装不停甩动胯部的男男女女,有跟酒精一样切断人类理性思维的功能,缺少阀门的动物荷尔蒙汹涌。

姐以前也看过不少摇滚演唱会,但从未真正得到进入groopie内心的通行卡。这才是MJ歌舞的魔力,即使只是一场完美的模仿秀,跳着月球漫步,拍打档部的cosplayer们(尤其是Alex Buchanan,姐看好你哟)都散发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身后闪着荷尔蒙的光环,信众们在台下扭动身体高举双手尖叫声传递的信息其实是“来一发吧!来一发!”——原来是姐当时太年轻。

在第一次看到他MV的时候就很为此人性别所困扰,但直到这场豪华模仿秀,姐才理解在膨胀着性暗示满是危险讯号的舞台,MJ用一直未去的童音唱挑衅的歌词,用纤细中性化的身材跳挑逗的舞,对观众是何种感官上的刺激……那些曾在MJ本尊的演唱会上晕厥过去的,应该都是被刺激得high过头了。

最妙的是,演唱会的司仪和唱者全程英语,却靠着MJ的世界性轻松hold住了全场法国观众(姐实在很好奇在外省这种叫观众举手之类的号令能得到多少响应)……

姐一直就在想肿么没有black and white,结果就是压轴。这场演唱会从jakson 5开始以时序重现了MJ各张专辑中最重要的作品。共有三位歌者,其中一位专门负责高难度舞步(月球漫步),与舞群完美重现了所有经典排舞,另外三位轮流上阵演唱/合唱MJ的名曲。还有一个美眉cos MJ的妹纸,还客串跟他合唱过的女歌者。

姐看好的Alex近看气质很不来塞(还是大流海我的妈),但是在他唱beat it的时候,姐心里循环播放的也是——来一发吧来一发!咳,看来姐应该多去舞厅之类的地方转转。